第3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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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
“清涵？”侯夫人嚇了一大跳，連生氣也顧不上了。
“你這是怎麽了？可是誰欺負你了？”
侯夫人接連的問話，讓謝清涵哭得更大聲了。
見狀，岑若黎朝屋裏侍奉的下人們使了眼色，示意她們下去，屋裏僅留下了他們五人。
“娘，我真的錯了，真的知道錯了！”謝清涵可稱得上是嚎啕大哭。
侯夫人越發心急了：“到底怎麽了，你倒是說清楚啊！”
若擱在平時，謝清涵定會覺得侯夫人脾氣暴躁，連她這麽傷心的時候都不知道輕言細語的安撫，哪裏比得上一向溫柔慈愛的雲卿姨姨？
可今天，她半點都沒覺得委屈，反而覺得母親焦急的詢問聽在耳朵裏，格外的動聽。
“娘，對不起。以前是我不懂事，錯信了她人。往後，女兒要日日陪伴母親，給自己贖罪！”謝清涵跪著，仰頭望著侯夫人，好像回到了幼年。
侯夫人楞了半天，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她看看平西侯，又看看謝明琛和岑若黎，眼裏就寫著一句話——
她這閨女，是受什麽刺激了？
岑若黎將一切看在眼裏，心裏有了幾分猜測。
她走上前，輕輕攙起謝清涵，柔聲道：“清涵，先起來。”
“有什麽話，咱們起來再說。”
沒想到謝清涵一扭身就撲進了岑若黎的懷裏，抱著她的腰肢哭得更兇了。
一邊哭，嘴裏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：
“嫂嫂，你是最好……最好的……嫂嫂！世上只有你、你能做我的嫂嫂，其他……誰也不行！”
岑若黎心下了然。
果然是為了蕭珞瀾啊。
安撫了好一會兒，謝清涵才堪堪平靜下來，紅著眼圈，環顧著周圍各個一臉懵的親人，有點不好意思。
謝明琛看了看她，走到一旁坐下，手在桌子上敲了敲：
“不哭了？”
謝清涵小兔子一樣地乖巧點了點頭，又趕緊搖了搖頭。
謝明琛眼神一瞥旁邊的椅子，道：“那就坐下，把話說清楚。”
謝清涵最聽兄長的話，聞言趕忙坐下，抹了抹眼裏的淚花，這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。
原來她正是因為聽到了岑若黎說，陸飏喜歡的姑娘是蕭珞瀾，一時氣不過才想要去禹王府鬧上一場。
其實馬車沒到禹王府的時候，謝清涵的理智就已經恢覆了七八分了。
倒不是因為想通了不嫁陸飏，而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如此沖動，實在是太過丟人，降低了自己侯府貴女的身價。
可好巧不巧，禹王妃和蕭珞瀾也在這個時候乘車從外面回來，三人在府門前撞了個正著。
眼看走也走不了，謝清涵也不知道怎麽想得，索性心一橫，假說自己來拜訪禹王妃，就這麽跟著進了府。
禹王妃自然一如既往地對著她噓寒問暖，關切至極。
那樣的溫柔，疼寵，輕言細語，一直是謝清涵想象中最完美的母親的模樣。
在禹王妃不在京城的日子裏，謝清涵無數次會懷念這種場景，甚至不止一次的想過，如果禹王妃真的就是她的母親，那該多好。
可不知道為什麽，這一次，謝清涵卻總覺得心裏哪裏說不出的別扭。
謝清涵和侯夫人一樣，性子直，藏不住心事，和禹王妃母女倆聊了沒兩句，就說起了陸飏的事。
沒想到禹王妃一聽，立刻就是一臉的愧疚。
“清涵，都怪我沒有管教好瀾兒，才造成了這樣的誤會。陸二公子那兒我去替你說，他想著一個，占著一個，斷沒這個道理！”
謝清涵當然不可能讓禹王妃去找陸飏，那樣自己成什麽人了？這點清醒她還是有的。
謝清涵骨子裏也驕傲，更不能讓別人覺得自己纏著男子不放，當即便道：“雲卿姨姨不要去，我……我不嫁他了。”
顧雲卿一楞，隨即笑問道：“清涵不是很喜歡陸二公子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謝清涵頓了頓：“他，他既無心，我便休！”
這是她從岑若黎那裏聽來的話。
顧雲卿眼中閃過一瞬驚訝：“清涵真是長大了。”
“不過你放心，清涵。”顧雲卿繼續道：“陸二公子只是少不更事，以為與瀾兒相處幾日便是男女之情。”
“我會告誡瀾兒與陸二公子保持距離，絕不逾越朋友的本分。”
“你那樣歡喜陸二公子，不應該為了瀾兒的誤會，而放棄你心中喜歡的人呀。”
蕭珞瀾也在一旁附和：“是啊，清涵，你千萬不要誤會！”
“陸飏他拎不清，我和娘去教訓他……”
不知怎地，說到這裏的時候，顧雲卿輕輕拍了一下蕭珞瀾，止住了她的話語。
謝清涵站在那裏，看著面前的兩個人，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，突然就消散了。
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剛剛為什麽一定要走進禹王府。
不是為了陸飏，不是為了婚事，而是為了從小到大，她心中的執念。
謝清涵一向覺得自己的母親，不夠疼愛自己。
尤其是和顧雲卿對比起來，侯夫人總是嚴厲，嘮叨，偶爾的言語也會讓她難堪，憤怒。
可雲卿姨姨，總是對蕭珞瀾溫和而疼寵，好像無論蕭珞瀾做什麽事，她都能包容和理解。
就算有時候蕭珞瀾犯錯、闖禍，顧雲卿對她的責難也是平和的，就事論事，擺事實講道理的。而並非侯夫人，總是扯東扯西，能翻出好多年前的舊賬來數落她。
就這樣漸漸地，謝清涵的心，一點一點偏向了顧雲卿。
有時候，她甚至想要去和蕭珞瀾爭搶來自顧雲卿的母愛，而全然不顧自己的母親，又在如何的關心著自己。
可就在剛剛，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個事實。
顧雲卿永遠只能是蕭珞瀾的母親，而不會是她的。
顧雲卿對她的好，無論她如何的腦補，都永遠只是對一個別人家的孩子，理所應當的關愛。
她以為她從顧雲卿這裏得到的是母愛，可實際上不過是關愛而已。
這不是顧雲卿的錯，是她自己的錯！
看著眼前的母女兩人，相似的氣質與容貌，不需要接觸，可周身的氣場仿佛都連在一起，告訴別人她們是最親密的母女。
謝清涵在這一刻，突然就懂了血脈相連的意思。
也是在這一刻，她突然覺得心痛的不得了。
她自己的母親，每次在面對顧雲卿的時候，又在想什麽呢？
她的父親愛著眼前這個女人，她的兄長、還有她自己，自幼又更加親近這個女人。
她的母親，是不是也像她如今這樣，痛苦的無法言說？
“雲卿姨姨。”謝清涵突然開口。
“珞瀾當年那麽喜歡我哥哥，為什麽，您不為他們早早定下婚約呢？”
那些年，侯夫人還沒管事，謝清涵相信只要禹王妃開口，父親和祖母，一定會答應。
就算不答應，以禹王的本事，讓自己的女兒得到自己想要的，也有的是辦法。
顧雲卿一怔，隨即道：“強扭的瓜不甜，何況你母親……”
謝清涵點點頭。
她想她懂了。
從小到大，顧雲卿給她的，都是她想要的，喜歡的。
可母愛，從來都不是這樣的。
“王妃，打擾了。今日是清涵失禮，唐突了王妃與郡主，清涵……告辭了。”謝清涵行了一禮。
外面的天空打起了驚雷，謝清涵卻半點恐懼也沒有。
她是平西侯府金尊玉貴的嫡女，是馮韻如的女兒，不能給侯府、給母親丟臉！
顧雲卿目送著謝清涵緩步而去的身影，在她映像中，謝清涵還從來沒有這樣的循規蹈矩過。
她挺直的脊背，挑不出錯的身形，讓她恍然發現，其實謝清涵，並非是她記憶中那個任性敏感的小姑娘了。
顧雲卿嘆了口氣。
從七年前，她就料到有這一天，很多情誼，都會隨著時間，一點點的，慢慢失去。
聽完謝清涵講述著她在禹王府的全部經歷，整個屋子，都陷入了片刻的沈寂。
岑若黎攥著拳頭，試圖忍下眼眶裏的淚珠。
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媽媽。
或許世上的媽媽都是這樣，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愛著自己的孩子。她們也許不是顧雲卿那樣被小說打磨出來的完美的母親，但她們的愛，從無消減。
“娘，我錯了！”謝清涵走向侯夫人，忐忑地，抓住她的衣袖。
十幾年，猶如大夢一場，夢醒了，卻不知還有沒有能夠彌補的機會。
侯夫人嘆了口氣，將謝清涵拉進自己的懷中，輕輕地擁住。
怎麽會沒有機會呢？
為人父母不就是這樣嗎？
無論孩子朝前走了多久，永遠都會守在他們的身後，只要他們肯回頭，就一定能看見！
“娘，我決定，不嫁給那陸飏了。”
終於解開心結的謝清涵，又變回了以往明媚的小姑娘，只是這明媚，與過去也不太相同了。
“你能想通最好，等明日，我去找陸夫人退婚，由不得他們陸家如此欺人太甚！”侯夫人柳眉一豎。
“此事怕是陸夫人也蒙在鼓裏，兩家的婚事並未宣揚，退婚，也就不要大張旗鼓了。”平西侯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句話。
他還真有點擔心以侯夫人的脾氣，把陸家鬧個天翻地覆的。
雖然他也想這麽幹來著……
但畢竟現在的京城，是多事之秋啊！
哪知他一說完，侯夫人立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：“我自有分寸！”
一旁的謝清涵更是連個眼神也沒有給平西侯半分。
平西侯自討沒趣，摸了摸鼻子。
他記得以前雖然兒子待他不冷不熱的，可女兒還是對他極為貼心的，怎麽這一個晚上就……
謝清涵好容易恢覆了活力，又餓了一下午，侯夫人立刻叫人擺膳，謝清涵拉著岑若黎，坐在母親身邊，開始嘰裏咕嚕地說起話來。
謝明琛也很欣慰妹妹的懂事，不時的插幾句話進去。
於是，只有平西侯受傷的世界，出現了……
第二天，接到侯夫人退婚之言的陸夫人火急火燎的趕到侯府，再問清來龍去脈之後，卻也沒了話說。
“阿如啊，我是真心喜歡你家清涵，認定了要她做我的兒媳婦的，可你說那逆子……”
陸夫人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。
平心而論，陸夫人覺得陸飏心裏喜歡那什麽雲陽郡主不是個事兒，小孩子家家的，懂什麽情啊愛啊的，不過是感動自己罷了。
她當年嫁給義安公不也是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？成親之前連義安公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，不也是夫妻齊心，舉案齊眉地過了這麽多年？
不過她也知道，侯夫人定然極為介意這種事，畢竟平西侯和禹王妃當年的事鬧得滿城風雨，沸沸揚揚，侯夫人哪裏肯讓自己的閨女再受同樣的委屈？
便是陸夫人她也覺得這樣對謝清涵太不公平，所以很爽快地答應了退婚的事。
可心裏，卻是怎麽也氣不過的。
於是剛回到家的陸夫人，一看到自己的丈夫和長子，就劈頭蓋臉地發起了脾氣。
“陸飏呢？那混小子上哪裏去了？”
義安公和陸大公子陸璟嚇了一大跳，看著陸夫人面面相覷。
“夫人吶，你這是怎麽了？飏兒這個時辰，自然是去官署了啊。”
陸夫人語結，想了想覺得自己很沒面子，便遷怒道：“那你怎麽在家裏？”
莫名其妙被母親點名的陸璟腦門上滑下三道黑線：“娘，我今日是軍營例行休沐，您忘了？”
“哦，是嗎？”陸夫人尷尬地咳了一聲。
“璟兒啊，一會兒等你弟弟回來，是不是考校一下他的功夫什麽的？”
陸夫人：好想打兒子，可惜自己打不過，只能找幫手了。
“啊？”陸璟徹底懵了。
“娘，二弟他……哪裏招惹你了嗎？”
陸夫人冷笑一聲：“哼！他招惹我的地方多了去了！我好好的兒媳婦就這麽飛了，我……”
說著說著，陸夫人突然止住了話頭，定定地盯著陸璟。
對啊，她怎麽忘了，她還有一個兒子呢！
這個被她和丈夫寄予厚望，細心教養的長子，不比陸飏那混小子強太多了？
之前因為定的親事女方早亡，而長子又直言一心只想建功立業，所以她和義安公都沒有過多催促。
可現在想想，陸璟也老大不小了，總不能一直拖著婚事吧？
“璟兒，你有沒有……那個……出去辦差，遇見什麽姑娘小姐什麽的？”陸夫人直勾勾盯著自家兒子。
陸璟被她看的心裏發毛，忐忑地搖頭。
他平日裏就是軍營和家裏兩點一線，軍營裏全是糙漢子，家裏嘛……只有一個一會兒一個樣的，“可怕”的親娘。
“呵呵，那就好。”陸夫人放了心。
不過，這一次，可不能再操作失誤了。得想點別的辦法……陸夫人心裏思索著主意。
就在那場瓢潑大雨下過的三天後，一封來自邊關的加急奏報，震動了整個京城。
西北式突族，在安分了二十多年後，突然舉大軍侵犯朝廷邊境，邊軍守衛措手不及之下，一時失去了三座城池。
朝廷在北境，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大戰了。
朝堂上，百官險些有點亂套。
自從太後和皇後一支失去權勢，朝中大臣盡數聽命皇帝，朝堂上下從未有過的齊心。
皇帝對這個現狀非常滿意，因此對這場戰爭的勝利信心，也增加了不少。
但唯獨只有一個顧慮。
“諸位愛卿，若論最熟悉西北戰事的，自然是禹王叔和謝侯爺，朕自然是信得過你們的能力的。”皇帝道。
“可朕擔心的是，式突族安分了這麽多年，突然南侵，是不是已經拿到了三枚令牌，確定了那秘密的奇兵與軍需再不能威脅到他們，這才決心開戰？”
平西侯上前一步：“回陛下，對於令牌之事，臣只能說由臣保管的那一枚確實遺失，至於是不是落到了式突的手中，臣不敢斷言。”
“但臣相信，以我朝軍士們的戰力與士氣，便是真如陛下所言，也定能大勝而歸！”
皇帝一笑：“侯爺有此決心，朕心甚慰。不如這樣，朕聽說世子頑疾已愈，世子少年將才，深得軍心，上陣父子兵，朕就指派你二人替朕剿滅式突蠻子，以定北疆，如何？”
平西侯低著頭，停了一會兒才道：“是，臣領旨！”
禹王蕭宸也站了出來：“陛下，平西侯與世子畢竟久不在邊境，許多事也難免疏忽。臣願推舉臣子蕭翊，一同出征，為朝廷效力！”
皇帝又是一笑：“皇叔所言甚是，那就依你所言。”
離開禦書房，平西侯與禹王並肩而行。
“謝兄，陛下答應的這般爽快，怕是還惦記著那令牌，想要試探你我吧？”禹王道。
平西侯斂下眼神，沒有正面回答：“是或不是，這場仗都是必勝之局，這一點，禹王殿下應該比我更明白吧？”
禹王點頭：“當然。可是謝兄，你那枚令牌的去處，你當真不知嗎？”
平西侯停住腳步，看向禹王：“那殿下的令牌，又到何處去了呢？”
禹王輕笑一記：“我早就回答過這個問題了，令牌……自然是給式突族，搶走了。”
“哦？是嗎？”平西侯一挑眉：“那我的答案，與以往，也並無不同。”
說罷，平西侯轉身，揚長而去。
禹王停在原地，不知深思些什麽，許久才看著平西侯的背影，似自言自語道：“你與我，當真不能合作嗎？”
攬楓榭。
岑若黎從來沒有想到，自己有要送謝明琛上戰場的這一天。
她突然就胡思亂想起來，甚至想，如果謝明琛的病沒有好，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樣的別離？
“娘子，不必擔心。我朝與式突是宿敵，對對方的戰力都是知己知彼的。我和父親與式突也打過大小數場戰鬥，要對我有些信心。”謝明琛勸慰道。
“我可以對你有信心，可我對皇上沒有啊！”岑若黎道。
“你都說了，皇上這次還存著拿回令牌的心思，誰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情來？”
謝明琛笑了笑：“這件事你放心，皇上就算再想要令牌，也不會拿祖宗江山開玩笑的。”
岑若黎半信半疑。
小說裏和電視劇裏演過多少腦子有病的皇帝，她對同樣是小說裏的這位紙片人皇帝，當然沒什麽信心。
“那令牌，到底是什麽啊？”岑若黎道。
原著裏說的不清不楚，她也記不太清了。
“不過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奇兵，和足以威懾式突族的軍需武器罷了。”謝明琛答道：“當初之所以分為三方掌管，不過是一個承諾和互相牽制。”
“這樣一來，對式突的威脅不會減少，同時也會制衡皇帝不會窮兵黷武貿然開戰，當然，也防止了侯府和禹王功高蓋主，威脅皇權，亦或是皇帝過河拆橋，背信棄義。”
“真正強大的軍隊和真正戰無不勝的實力，並非是所謂的奇兵或是武器能夠決定的。令牌的存在，只不過是求一個心安。而對於現在的陛下來說，令牌更多的，應該是一種至高無上，不容動搖的象征吧。”
岑若黎大概懂了。
說白了，令牌這東西，就是個吉祥物。在別人手裏，雖然沒什麽殺傷力，可永遠沒有拿在自己手裏舒服。
“那，那你一定、一定要註意安全，不要太，太拼命啊！”她說道。
謝明琛摸了摸她的頭發，眼裏劃過濃濃的不舍。
“放心吧，等我回來，我繼續教你騎馬。”
就這樣，在一個露水深重的黎明，平西侯謝書淮，帶著世子謝明琛，慕南郡王蕭翊，領兵開拔，踏上了前往北境的征途。
京城，也籠罩在一片壓抑而沈悶的氣氛之中。
就在前方傳來一戰得勝消息的當口，皇帝突然病重，不能理朝，下旨命安王與禹王協理朝政。
又一個月，皇帝尚未好轉，禹王又隨即病倒，安王總攬朝權。
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，一個消息又再京城炸開——
平西侯重傷難愈，被從前線護送回京休養！
換句話說的意思就是——回來等死！
平西侯被親兵護送回來的時候，侯府就亂了套了。
侯夫人直接暈了過去，謝清涵一邊哭，一邊撐著照顧。
而整個侯府，突然就壓在了岑若黎一個人的身上。
“玉嬤嬤，雖然母親病了，父親昏迷未醒，但侯府的一切，必須保持原有的狀態，絲毫不得松懈。如果有，嚴懲不貸！”
清音閣外，岑若黎當著一眾下人的面，朝玉嬤嬤道。
“是！請世子夫人放心，有老奴在，絕不會出差錯！”玉嬤嬤堅定道。
岑若黎隨侯夫人管家也有一段時間了，下人們對她多少還是信服的，更知道她不是好糊弄的，因此還算乖順。
可侯府裏總有些其他人，以為趁著這個時機，就能蠢蠢欲動。
果然，還沒幾天，龜縮了很久的謝老夫人和謝二夫人，冒了出來。
“岑氏，這就是你管的家？”謝老夫人指著身後下人們端著的盤子，指責道。
岑若黎餘光一撇，盤子裏是中午的午膳。
“按侯府的規矩，你就給我們吃這個？”謝老夫人說道。
岑若黎看著那托盤上的菜，比起以往提供給謝老夫人的菜，確實寒酸不少。
謝二夫人也不甘示弱：“還有，你憑什麽不讓我們出府？安王妃宴請，耽誤了大事，你擔當的起嗎？”
岑若黎朝後靠向椅背，好像早就等著她們來了。
“聽二嬸娘這意思，是拿安王妃來威脅我咯？”
謝二夫人一楞。
她又忘了，岑若黎和馮韻如一樣都是奇葩，說話半點不留顏面，世家貴族那些“藏著掖著”打啞謎的說話方式，她們兩個誰也沒學會！
果然，岑若黎越發語出驚人：“二嬸娘是不是覺得，如今陛下病了，禹王病了，安王主理朝政，你們就能支棱起來了？”
“你、你仔細說話！”謝二夫人嚇了一跳。
“該仔細說話的是你！”岑若黎冷喝一聲。
“別說安王妃還是安王妃，就算她哪日真的得償了所願，也管不著臣子家的規矩。”
“怎麽，父親在戰場身負重傷，生死難料，二嬸娘還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參加宴會，是要告訴滿京城我平西侯府兄弟鬩墻，打算把你們的狼子野心，昭告天下嗎？”
“岑氏，你胡說些什麽？”謝二夫人氣急敗壞：“我不過是去參加宴會，何以被你說成如此不堪？我又不是郎中，憑什麽不能出門？”
岑若黎見她嘴硬，直接丟出一記響雷：“因為父親的傷情內有蹊蹺，我懷疑有人從中作祟。這個時候誰跳的最高，誰就是罪魁禍首！”
“你！”謝二夫人一聽就差點蹦起來。
她就是想出個門而已，怎麽就背上了個謀劃大伯哥的罪名？神經病啊！
這時岑若黎才想起一旁的老太太來，朝青黛使了個眼色：“青黛，把你找到的東西拿出來給老太太瞧瞧。”
青黛從後面捧出幾盤菜來。
謝老夫人臉一下就青了。
岑若黎揉揉太陽穴，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謝老夫人的“宅鬥”技能，連謝二夫人都不如，這麽小兒科，她都不好意思懟了。
“老太太，看來您最近胃口不好，以後您的飯菜就按您自己的意思安排，剩下的這些，我就拿去餵狗了。”
看著兩人氣急敗壞的離去，岑若黎看向青黛：“廚房的幾位媽媽，都給我好生賞一回。哦對了，還有門房，也有賞！”
青黛應下。
這次若不是廚房那邊報信，他們還不能抓謝老太太一個現行呢。
世子夫人又賞了門房，想必今後其他幾房想出門，都只能做夢了！
“世子夫人，您對二夫人說侯爺的傷有問題，這會不會……”林媽媽在一旁擔心道。
岑若黎搖搖頭：“沒事，現在要的就是打草驚蛇。”
“其實侯爺的傷有沒有問題，又是誰下的手，其實我都不知道，不過就是為了試探罷了。不讓她們出門，也是為了制造一種氣氛。”
“如果他們一無所知，自會按兵不動，試圖找到真兇，那麽侯爺會很安全。如果他們做賊心虛，同樣不敢輕舉妄動，但暗地裏又會嘗試聯絡，這樣侯爺同樣安全，我們也能試著抓他們的把柄。”
岑若黎早就想好了，她最重要的目的，也不過就是保證平西侯不會被故意暗害罷了。
“世子夫人心裏有數便好。”林媽媽放了心。
正說著，綠琴走了進來。
“世子夫人，二夫人一離開這兒就去了明月院，她走後不久，姜姨娘就朝侯爺屋裏去了。”
岑若黎一挑眉。
“好啊，二嬸娘可真是太給我面子了。”
姜氏動了，那背後的人，到底是安王，還是禹王呢？
“走，我們也去看看。”
岑若黎走到正院，恰巧遇上謝清涵攙著侯夫人也朝這邊來。
不過幾日而已，侯夫人竟憔悴消瘦了不少。
岑若黎心中暗嘆。
無論侯夫人如何說她不再在乎平西侯，可幾十年的情誼是抹不去的，哪怕就是親情，也會在心裏掛念著。
“嫂嫂，娘一醒來，就要來看爹。”謝清涵道。
侯夫人這幾日都是這樣，自己病著昏睡著，可醒來還是要拖著病體來瞧平西侯。
只是平西侯卻一次也沒有醒過來。
岑若黎望望平西侯躺的屋子，眼下姜氏正在裏面，若是讓侯夫人看到……
想了想，岑若黎並沒有阻止侯夫人。
希望平西侯，不要讓她失望啊！
一走到門口，侯夫人立馬就看見了裏面坐在床邊的姜姨娘。
她臉上一下就浮起了怒容，卻被岑若黎和謝清涵拉住。
正要說什麽，只聽屋裏的姜姨娘卻開了口。
“侯爺，侯爺……”
姜氏坐在床邊，半伏著身子，手裏握著平西侯的手掌。
岑若黎只是看著這場景，都覺得火大，更別提侯夫人了。
卻聽姜姨娘突然伏身在平西侯身上，好像側耳聽著什麽。
嘴裏說道：“侯爺說什麽？”
“侯爺在叫誰？雲卿……嗎？”
哦吼！
岑若黎下意識看向侯夫人，只見她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上，又蒼白了幾分。
突然，岑若黎勾唇一笑，眼神一瞇，一把將半掩的屋門推到大開。
屋中的姜姨娘嚇得一下子跳起來，故作局促不安地後退半步，忐忑地站在一邊。
岑若黎招招手，示意謝清涵將侯夫人扶進來，走到床邊。
她看著姜姨娘，眼神不屑：“戲演完了，可以走了。”
姜姨娘楞楞地望著她，又看了看昏迷的平西侯，好像很不甘心地離開。
侯夫人也不理解地看著岑若黎，不知道她在演哪一出。
岑若黎沒說話，只是靜靜地等著。
終於，床上的平西侯發出一聲無意識地吟語。
屋中的三人都聽見了，卻聽得不甚真切。
隨後，那吟語聲一點點擡高，變得清晰起來——
“阿如！別走！”
一句話，四個字，一下就闖進了侯夫人的耳朵裏。
侯夫人不敢置信地轉頭，直楞楞地盯著平西侯，好像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聽。
可下一秒，平西侯又是一聲清晰的呼喚：“阿如，對不起。”
這一次，任是誰也不能說是聽錯了。
岑若黎看著侯夫人，她仿佛整個人都傻了，呆呆地坐在那裏，動也不動。
岑若黎見狀，將謝清涵悄悄拉了出來，留下屋中的兩人獨自待著。
“嫂嫂，你怎麽知道爹叫的是……娘的名字？”謝清涵驚訝不已。
“我聽見的啊。”岑若黎聳聳肩。
其實最早是雲香聽見的，然後是林媽媽，兩個人告訴她之後，她也來聽過一回。
只不過前幾天侯夫人來瞧時，好巧不巧都沒趕上，因此沒有聽到。
今天她看到侯夫人來，其實沒想到能這麽巧。
也算多虧了姜姨娘呢……
謝清涵笑了笑，松了口氣：“這樣也好，等爹爹好了，娘也就不再有那麽多心結了。”
岑若黎不置可否。
沒有心結？不見得吧。
她想讓侯夫人聽到這個，不過是為了讓侯夫人心裏好受一些，可不是為了讓平西侯好過的！
其實她多少能將平西侯的真實想法串起來，小說嘛，套路都是一樣的。
無非就是和侯夫人成親幾年之後日久生情，先婚後愛，昔日的白月光已經忘卻，而愛上了眼前人。
但是這些，平西侯一概不明說，藏著掖著，嘿，就是玩兒，然後一下子耽擱了這麽多年。
雖然納姜姨娘為妾並非所謂的替身梗，侯夫人在成親前也早知謝書淮心有所屬，渣男的這個名號確也名不副實。
但岑若黎就是看不慣這些有話不會說，有嘴不會用的人。
平西侯啊，還是欠收拾！
過了一會兒，身後的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，侯夫人走了出來。
不過短短一會兒的時間，她的氣色竟好了許多，臉上的表情也多了些堅毅與平淡。
岑若黎不由得在心中露出一個笑容。
果然是她喜歡的角色——
馮韻如確實解開了心結，但卻不是謝清涵想得那種心結！
“若黎，這些日子，還得靠你搭理府中上下。”侯夫人微笑道。
“母親放心，若黎絕不會辜負母親所托的。”岑若黎笑著應道。
侯夫人點頭：“好，我也得打起精神，好生照看他，讓他早日好起來。”
岑若黎了然於心，點了點頭。
平西侯真正的心意，帶給侯夫人的不是驚喜，也不是多年守候終得回響，而是一種徹底的——
釋懷。
從那天開始，侯夫人確實日日都來看望平西侯，身體也一天天越來越好。
姜氏也來，似乎是故意來找不痛快，更是總挑著和侯夫人同一個時間來。
謝清涵在一旁氣得不行，可侯夫人卻完全不在意，甚至有時還能和姜姨娘聊上兩句。
不知道哪一天，姜姨娘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挑釁根本不起作用，之後，便再也不來了。
而平西侯，也一直在昏迷中，喊著侯夫人的名字。
這一天，岑若黎陪著侯夫人在平西侯屋中說話，玉嬤嬤一臉慌張地走了進來。
“夫人、世子夫人，這是前線的消息。”
謝家有自己的消息路徑，獲知前線的消息也就比皇帝那裏晚上半天而已。
侯夫人接過來，一打開，臉色就是一白。
岑若黎心中一咯噔，生出不好的預感。
她顧不得失禮，幾乎是一把從侯夫人手裏奪過了信紙，便看見了之上的幾個字——
“謝將軍……被困……下落不明……”
平西侯是帥，謝明琛才是將軍。
前線姓謝的將軍，只有謝明琛。
岑若黎心裏一慌，“騰”地站起身來，隨即眼前一黑，再沒了意識。
當她再次轉醒，已經躺在了攬楓榭的床榻上，謝清涵守在床邊，見她醒來，送了口氣。
“嫂嫂，你終於醒了，嚇死我了！”
“明琛……”岑若黎心裏發疼。
戰場慘烈，刀劍無眼，下落不明的意思，與死有何分別？
謝清涵眼神一黯：“嫂嫂，你別擔心，娘已經著人去打聽了。”
岑若黎一聽就知道這只不過是安慰。
他們身在京城，離邊關山高路遠，能打聽出什麽來？
想著，岑若黎的眼角，便釋出一串眼淚來。
謝清涵咬了咬嘴唇，止住自己想哭的沖動，掏出手帕來，幫她拭去眼淚，帶著哭腔道：
“嫂嫂，你不能哭，這個時候，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呀！”
岑若黎哪裏聽得進去。
“嫂嫂，你還不知道吧，你肚子裏，已經有了我的小侄子了！”謝清涵故作輕快。
岑若黎腦子宕機一秒，隨即不敢置信地望向謝清涵。
“你、你說什麽？”
謝清涵重覆一句：“剛剛張娘子來瞧過啦，嫂嫂已身懷有孕，已有兩個多月啦。”
“這些日子嫂嫂太累了，因此瘦了不少，這才沒有發現。”
岑若黎仿佛傻了一樣，半天才消化掉這個事實。
她居然懷孕了？有了和謝明琛的孩子？
算時間，就是在謝明琛出征前懷上的。
可為什麽，偏偏是在她知道謝明琛下落不明的消息時知道的呢？
難道這個世界真的就那麽狗血，她和他註定還是會淪為炮灰？
謝明琛戰死沙場，她悲傷之下生下遺腹子，守寡一生？
不要！
岑若黎頭搖的像撥浪鼓。
她不要胡思亂想，不要這種狗血橋段！
深夜，岑若黎夜不能寐。
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，更吵得岑若黎全然無半分睡意。
突然，一陣邪風從窗口灌入，屋中的燈火盡數熄滅。
岑若黎猛地直起身子，朝外看去。
一個黑影，出現在房中。
當火折子的亮光倏地亮起，岑若黎表情一變，雙目圓睜。
“怎麽是你？”
註：文中說的那些值得感恩和愛的媽媽們不包括一些極端的、有原則性問題的那些群體哈~勿杠。其實我在寫侯夫人的個性的時候，偶爾會想起我媽哈哈哈。Ps：父親也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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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清涵？”侯夫人嚇了一大跳，連生氣也顧不上了。
“你這是怎麽了？可是誰欺負你了？”
侯夫人接連的問話，讓謝清涵哭得更大聲了。
見狀，岑若黎朝屋裏侍奉的下人們使了眼色，示意她們下去，屋裏僅留下了他們五人。
“娘，我真的錯了，真的知道錯了！”謝清涵可稱得上是嚎啕大哭。
侯夫人越發心急了：“到底怎麽了，你倒是說清楚啊！”
若擱在平時，謝清涵定會覺得侯夫人脾氣暴躁，連她這麽傷心的時候都不知道輕言細語的安撫，哪裏比得上一向溫柔慈愛的雲卿姨姨？
可今天，她半點都沒覺得委屈，反而覺得母親焦急的詢問聽在耳朵裏，格外的動聽。
“娘，對不起。以前是我不懂事，錯信了她人。往後，女兒要日日陪伴母親，給自己贖罪！”謝清涵跪著，仰頭望著侯夫人，好像回到了幼年。
侯夫人楞了半天，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她看看平西侯，又看看謝明琛和岑若黎，眼裏就寫著一句話——
她這閨女，是受什麽刺激了？
岑若黎將一切看在眼裏，心裏有了幾分猜測。
她走上前，輕輕攙起謝清涵，柔聲道：“清涵，先起來。”
“有什麽話，咱們起來再說。”
沒想到謝清涵一扭身就撲進了岑若黎的懷裏，抱著她的腰肢哭得更兇了。
一邊哭，嘴裏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：
“嫂嫂，你是最好……最好的……嫂嫂！世上只有你、你能做我的嫂嫂，其他……誰也不行！”
岑若黎心下了然。
果然是為了蕭珞瀾啊。
安撫了好一會兒，謝清涵才堪堪平靜下來，紅著眼圈，環顧著周圍各個一臉懵的親人，有點不好意思。
謝明琛看了看她，走到一旁坐下，手在桌子上敲了敲：
“不哭了？”
謝清涵小兔子一樣地乖巧點了點頭，又趕緊搖了搖頭。
謝明琛眼神一瞥旁邊的椅子，道：“那就坐下，把話說清楚。”
謝清涵最聽兄長的話，聞言趕忙坐下，抹了抹眼裏的淚花，這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。
原來她正是因為聽到了岑若黎說，陸飏喜歡的姑娘是蕭珞瀾，一時氣不過才想要去禹王府鬧上一場。
其實馬車沒到禹王府的時候，謝清涵的理智就已經恢覆了七八分了。
倒不是因為想通了不嫁陸飏，而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如此沖動，實在是太過丟人，降低了自己侯府貴女的身價。
可好巧不巧，禹王妃和蕭珞瀾也在這個時候乘車從外面回來，三人在府門前撞了個正著。
眼看走也走不了，謝清涵也不知道怎麽想得，索性心一橫，假說自己來拜訪禹王妃，就這麽跟著進了府。
禹王妃自然一如既往地對著她噓寒問暖，關切至極。
那樣的溫柔，疼寵，輕言細語，一直是謝清涵想象中最完美的母親的模樣。
在禹王妃不在京城的日子裏，謝清涵無數次會懷念這種場景，甚至不止一次的想過，如果禹王妃真的就是她的母親，那該多好。
可不知道為什麽，這一次，謝清涵卻總覺得心裏哪裏說不出的別扭。
謝清涵和侯夫人一樣，性子直，藏不住心事，和禹王妃母女倆聊了沒兩句，就說起了陸飏的事。
沒想到禹王妃一聽，立刻就是一臉的愧疚。
“清涵，都怪我沒有管教好瀾兒，才造成了這樣的誤會。陸二公子那兒我去替你說，他想著一個，占著一個，斷沒這個道理！”
謝清涵當然不可能讓禹王妃去找陸飏，那樣自己成什麽人了？這點清醒她還是有的。
謝清涵骨子裏也驕傲，更不能讓別人覺得自己纏著男子不放，當即便道：“雲卿姨姨不要去，我……我不嫁他了。”
顧雲卿一楞，隨即笑問道：“清涵不是很喜歡陸二公子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謝清涵頓了頓：“他，他既無心，我便休！”
這是她從岑若黎那裏聽來的話。
顧雲卿眼中閃過一瞬驚訝：“清涵真是長大了。”
“不過你放心，清涵。”顧雲卿繼續道：“陸二公子只是少不更事，以為與瀾兒相處幾日便是男女之情。”
“我會告誡瀾兒與陸二公子保持距離，絕不逾越朋友的本分。”
“你那樣歡喜陸二公子，不應該為了瀾兒的誤會，而放棄你心中喜歡的人呀。”
蕭珞瀾也在一旁附和：“是啊，清涵，你千萬不要誤會！”
“陸飏他拎不清，我和娘去教訓他……”
不知怎地，說到這裏的時候，顧雲卿輕輕拍了一下蕭珞瀾，止住了她的話語。
謝清涵站在那裏，看著面前的兩個人，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，突然就消散了。
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剛剛為什麽一定要走進禹王府。
不是為了陸飏，不是為了婚事，而是為了從小到大，她心中的執念。
謝清涵一向覺得自己的母親，不夠疼愛自己。
尤其是和顧雲卿對比起來，侯夫人總是嚴厲，嘮叨，偶爾的言語也會讓她難堪，憤怒。
可雲卿姨姨，總是對蕭珞瀾溫和而疼寵，好像無論蕭珞瀾做什麽事，她都能包容和理解。
就算有時候蕭珞瀾犯錯、闖禍，顧雲卿對她的責難也是平和的，就事論事，擺事實講道理的。而並非侯夫人，總是扯東扯西，能翻出好多年前的舊賬來數落她。
就這樣漸漸地，謝清涵的心，一點一點偏向了顧雲卿。
有時候，她甚至想要去和蕭珞瀾爭搶來自顧雲卿的母愛，而全然不顧自己的母親，又在如何的關心著自己。
可就在剛剛，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個事實。
顧雲卿永遠只能是蕭珞瀾的母親，而不會是她的。
顧雲卿對她的好，無論她如何的腦補，都永遠只是對一個別人家的孩子，理所應當的關愛。
她以為她從顧雲卿這裏得到的是母愛，可實際上不過是關愛而已。
這不是顧雲卿的錯，是她自己的錯！
看著眼前的母女兩人，相似的氣質與容貌，不需要接觸，可周身的氣場仿佛都連在一起，告訴別人她們是最親密的母女。
謝清涵在這一刻，突然就懂了血脈相連的意思。
也是在這一刻，她突然覺得心痛的不得了。
她自己的母親，每次在面對顧雲卿的時候，又在想什麽呢？
她的父親愛著眼前這個女人，她的兄長、還有她自己，自幼又更加親近這個女人。
她的母親，是不是也像她如今這樣，痛苦的無法言說？
“雲卿姨姨。”謝清涵突然開口。
“珞瀾當年那麽喜歡我哥哥，為什麽，您不為他們早早定下婚約呢？”
那些年，侯夫人還沒管事，謝清涵相信只要禹王妃開口，父親和祖母，一定會答應。
就算不答應，以禹王的本事，讓自己的女兒得到自己想要的，也有的是辦法。
顧雲卿一怔，隨即道：“強扭的瓜不甜，何況你母親……”
謝清涵點點頭。
她想她懂了。
從小到大，顧雲卿給她的，都是她想要的，喜歡的。
可母愛，從來都不是這樣的。
“王妃，打擾了。今日是清涵失禮，唐突了王妃與郡主，清涵……告辭了。”謝清涵行了一禮。
外面的天空打起了驚雷，謝清涵卻半點恐懼也沒有。
她是平西侯府金尊玉貴的嫡女，是馮韻如的女兒，不能給侯府、給母親丟臉！
顧雲卿目送著謝清涵緩步而去的身影，在她映像中，謝清涵還從來沒有這樣的循規蹈矩過。
她挺直的脊背，挑不出錯的身形，讓她恍然發現，其實謝清涵，並非是她記憶中那個任性敏感的小姑娘了。
顧雲卿嘆了口氣。
從七年前，她就料到有這一天，很多情誼，都會隨著時間，一點點的，慢慢失去。
聽完謝清涵講述著她在禹王府的全部經歷，整個屋子，都陷入了片刻的沈寂。
岑若黎攥著拳頭，試圖忍下眼眶裏的淚珠。
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媽媽。
或許世上的媽媽都是這樣，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愛著自己的孩子。她們也許不是顧雲卿那樣被小說打磨出來的完美的母親，但她們的愛，從無消減。
“娘，我錯了！”謝清涵走向侯夫人，忐忑地，抓住她的衣袖。
十幾年，猶如大夢一場，夢醒了，卻不知還有沒有能夠彌補的機會。
侯夫人嘆了口氣，將謝清涵拉進自己的懷中，輕輕地擁住。
怎麽會沒有機會呢？
為人父母不就是這樣嗎？
無論孩子朝前走了多久，永遠都會守在他們的身後，只要他們肯回頭，就一定能看見！
“娘，我決定，不嫁給那陸飏了。”
終於解開心結的謝清涵，又變回了以往明媚的小姑娘，只是這明媚，與過去也不太相同了。
“你能想通最好，等明日，我去找陸夫人退婚，由不得他們陸家如此欺人太甚！”侯夫人柳眉一豎。
“此事怕是陸夫人也蒙在鼓裏，兩家的婚事並未宣揚，退婚，也就不要大張旗鼓了。”平西侯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句話。
他還真有點擔心以侯夫人的脾氣，把陸家鬧個天翻地覆的。
雖然他也想這麽幹來著……
但畢竟現在的京城，是多事之秋啊！
哪知他一說完，侯夫人立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：“我自有分寸！”
一旁的謝清涵更是連個眼神也沒有給平西侯半分。
平西侯自討沒趣，摸了摸鼻子。
他記得以前雖然兒子待他不冷不熱的，可女兒還是對他極為貼心的，怎麽這一個晚上就……
謝清涵好容易恢覆了活力，又餓了一下午，侯夫人立刻叫人擺膳，謝清涵拉著岑若黎，坐在母親身邊，開始嘰裏咕嚕地說起話來。
謝明琛也很欣慰妹妹的懂事，不時的插幾句話進去。
於是，只有平西侯受傷的世界，出現了……
第二天，接到侯夫人退婚之言的陸夫人火急火燎的趕到侯府，再問清來龍去脈之後，卻也沒了話說。
“阿如啊，我是真心喜歡你家清涵，認定了要她做我的兒媳婦的，可你說那逆子……”
陸夫人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。
平心而論，陸夫人覺得陸飏心裏喜歡那什麽雲陽郡主不是個事兒，小孩子家家的，懂什麽情啊愛啊的，不過是感動自己罷了。
她當年嫁給義安公不也是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？成親之前連義安公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，不也是夫妻齊心，舉案齊眉地過了這麽多年？
不過她也知道，侯夫人定然極為介意這種事，畢竟平西侯和禹王妃當年的事鬧得滿城風雨，沸沸揚揚，侯夫人哪裏肯讓自己的閨女再受同樣的委屈？
便是陸夫人她也覺得這樣對謝清涵太不公平，所以很爽快地答應了退婚的事。
可心裏，卻是怎麽也氣不過的。
於是剛回到家的陸夫人，一看到自己的丈夫和長子，就劈頭蓋臉地發起了脾氣。
“陸飏呢？那混小子上哪裏去了？”
義安公和陸大公子陸璟嚇了一大跳，看著陸夫人面面相覷。
“夫人吶，你這是怎麽了？飏兒這個時辰，自然是去官署了啊。”
陸夫人語結，想了想覺得自己很沒面子，便遷怒道：“那你怎麽在家裏？”
莫名其妙被母親點名的陸璟腦門上滑下三道黑線：“娘，我今日是軍營例行休沐，您忘了？”
“哦，是嗎？”陸夫人尷尬地咳了一聲。
“璟兒啊，一會兒等你弟弟回來，是不是考校一下他的功夫什麽的？”
陸夫人：好想打兒子，可惜自己打不過，只能找幫手了。
“啊？”陸璟徹底懵了。
“娘，二弟他……哪裏招惹你了嗎？”
陸夫人冷笑一聲：“哼！他招惹我的地方多了去了！我好好的兒媳婦就這麽飛了，我……”
說著說著，陸夫人突然止住了話頭，定定地盯著陸璟。
對啊，她怎麽忘了，她還有一個兒子呢！
這個被她和丈夫寄予厚望，細心教養的長子，不比陸飏那混小子強太多了？
之前因為定的親事女方早亡，而長子又直言一心只想建功立業，所以她和義安公都沒有過多催促。
可現在想想，陸璟也老大不小了，總不能一直拖著婚事吧？
“璟兒，你有沒有……那個……出去辦差，遇見什麽姑娘小姐什麽的？”陸夫人直勾勾盯著自家兒子。
陸璟被她看的心裏發毛，忐忑地搖頭。
他平日裏就是軍營和家裏兩點一線，軍營裏全是糙漢子，家裏嘛……只有一個一會兒一個樣的，“可怕”的親娘。
“呵呵，那就好。”陸夫人放了心。
不過，這一次，可不能再操作失誤了。得想點別的辦法……陸夫人心裏思索著主意。
就在那場瓢潑大雨下過的三天後，一封來自邊關的加急奏報，震動了整個京城。
西北式突族，在安分了二十多年後，突然舉大軍侵犯朝廷邊境，邊軍守衛措手不及之下，一時失去了三座城池。
朝廷在北境，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大戰了。
朝堂上，百官險些有點亂套。
自從太後和皇後一支失去權勢，朝中大臣盡數聽命皇帝，朝堂上下從未有過的齊心。
皇帝對這個現狀非常滿意，因此對這場戰爭的勝利信心，也增加了不少。
但唯獨只有一個顧慮。
“諸位愛卿，若論最熟悉西北戰事的，自然是禹王叔和謝侯爺，朕自然是信得過你們的能力的。”皇帝道。
“可朕擔心的是，式突族安分了這麽多年，突然南侵，是不是已經拿到了三枚令牌，確定了那秘密的奇兵與軍需再不能威脅到他們，這才決心開戰？”
平西侯上前一步：“回陛下，對於令牌之事，臣只能說由臣保管的那一枚確實遺失，至於是不是落到了式突的手中，臣不敢斷言。”
“但臣相信，以我朝軍士們的戰力與士氣，便是真如陛下所言，也定能大勝而歸！”
皇帝一笑：“侯爺有此決心，朕心甚慰。不如這樣，朕聽說世子頑疾已愈，世子少年將才，深得軍心，上陣父子兵，朕就指派你二人替朕剿滅式突蠻子，以定北疆，如何？”
平西侯低著頭，停了一會兒才道：“是，臣領旨！”
禹王蕭宸也站了出來：“陛下，平西侯與世子畢竟久不在邊境，許多事也難免疏忽。臣願推舉臣子蕭翊，一同出征，為朝廷效力！”
皇帝又是一笑：“皇叔所言甚是，那就依你所言。”
離開禦書房，平西侯與禹王並肩而行。
“謝兄，陛下答應的這般爽快，怕是還惦記著那令牌，想要試探你我吧？”禹王道。
平西侯斂下眼神，沒有正面回答：“是或不是，這場仗都是必勝之局，這一點，禹王殿下應該比我更明白吧？”
禹王點頭：“當然。可是謝兄，你那枚令牌的去處，你當真不知嗎？”
平西侯停住腳步，看向禹王：“那殿下的令牌，又到何處去了呢？”
禹王輕笑一記：“我早就回答過這個問題了，令牌……自然是給式突族，搶走了。”
“哦？是嗎？”平西侯一挑眉：“那我的答案，與以往，也並無不同。”
說罷，平西侯轉身，揚長而去。
禹王停在原地，不知深思些什麽，許久才看著平西侯的背影，似自言自語道：“你與我，當真不能合作嗎？”
攬楓榭。
岑若黎從來沒有想到，自己有要送謝明琛上戰場的這一天。
她突然就胡思亂想起來，甚至想，如果謝明琛的病沒有好，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樣的別離？
“娘子，不必擔心。我朝與式突是宿敵，對對方的戰力都是知己知彼的。我和父親與式突也打過大小數場戰鬥，要對我有些信心。”謝明琛勸慰道。
“我可以對你有信心，可我對皇上沒有啊！”岑若黎道。
“你都說了，皇上這次還存著拿回令牌的心思，誰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情來？”
謝明琛笑了笑：“這件事你放心，皇上就算再想要令牌，也不會拿祖宗江山開玩笑的。”
岑若黎半信半疑。
小說裏和電視劇裏演過多少腦子有病的皇帝，她對同樣是小說裏的這位紙片人皇帝，當然沒什麽信心。
“那令牌，到底是什麽啊？”岑若黎道。
原著裏說的不清不楚，她也記不太清了。
“不過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奇兵，和足以威懾式突族的軍需武器罷了。”謝明琛答道：“當初之所以分為三方掌管，不過是一個承諾和互相牽制。”
“這樣一來，對式突的威脅不會減少，同時也會制衡皇帝不會窮兵黷武貿然開戰，當然，也防止了侯府和禹王功高蓋主，威脅皇權，亦或是皇帝過河拆橋，背信棄義。”
“真正強大的軍隊和真正戰無不勝的實力，並非是所謂的奇兵或是武器能夠決定的。令牌的存在，只不過是求一個心安。而對於現在的陛下來說，令牌更多的，應該是一種至高無上，不容動搖的象征吧。”
岑若黎大概懂了。
說白了，令牌這東西，就是個吉祥物。在別人手裏，雖然沒什麽殺傷力，可永遠沒有拿在自己手裏舒服。
“那，那你一定、一定要註意安全，不要太，太拼命啊！”她說道。
謝明琛摸了摸她的頭發，眼裏劃過濃濃的不舍。
“放心吧，等我回來，我繼續教你騎馬。”
就這樣，在一個露水深重的黎明，平西侯謝書淮，帶著世子謝明琛，慕南郡王蕭翊，領兵開拔，踏上了前往北境的征途。
京城，也籠罩在一片壓抑而沈悶的氣氛之中。
就在前方傳來一戰得勝消息的當口，皇帝突然病重，不能理朝，下旨命安王與禹王協理朝政。
又一個月，皇帝尚未好轉，禹王又隨即病倒，安王總攬朝權。
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，一個消息又再京城炸開——
平西侯重傷難愈，被從前線護送回京休養！
換句話說的意思就是——回來等死！
平西侯被親兵護送回來的時候，侯府就亂了套了。
侯夫人直接暈了過去，謝清涵一邊哭，一邊撐著照顧。
而整個侯府，突然就壓在了岑若黎一個人的身上。
“玉嬤嬤，雖然母親病了，父親昏迷未醒，但侯府的一切，必須保持原有的狀態，絲毫不得松懈。如果有，嚴懲不貸！”
清音閣外，岑若黎當著一眾下人的面，朝玉嬤嬤道。
“是！請世子夫人放心，有老奴在，絕不會出差錯！”玉嬤嬤堅定道。
岑若黎隨侯夫人管家也有一段時間了，下人們對她多少還是信服的，更知道她不是好糊弄的，因此還算乖順。
可侯府裏總有些其他人，以為趁著這個時機，就能蠢蠢欲動。
果然，還沒幾天，龜縮了很久的謝老夫人和謝二夫人，冒了出來。
“岑氏，這就是你管的家？”謝老夫人指著身後下人們端著的盤子，指責道。
岑若黎餘光一撇，盤子裏是中午的午膳。
“按侯府的規矩，你就給我們吃這個？”謝老夫人說道。
岑若黎看著那托盤上的菜，比起以往提供給謝老夫人的菜，確實寒酸不少。
謝二夫人也不甘示弱：“還有，你憑什麽不讓我們出府？安王妃宴請，耽誤了大事，你擔當的起嗎？”
岑若黎朝後靠向椅背，好像早就等著她們來了。
“聽二嬸娘這意思，是拿安王妃來威脅我咯？”
謝二夫人一楞。
她又忘了，岑若黎和馮韻如一樣都是奇葩，說話半點不留顏面，世家貴族那些“藏著掖著”打啞謎的說話方式，她們兩個誰也沒學會！
果然，岑若黎越發語出驚人：“二嬸娘是不是覺得，如今陛下病了，禹王病了，安王主理朝政，你們就能支棱起來了？”
“你、你仔細說話！”謝二夫人嚇了一跳。
“該仔細說話的是你！”岑若黎冷喝一聲。
“別說安王妃還是安王妃，就算她哪日真的得償了所願，也管不著臣子家的規矩。”
“怎麽，父親在戰場身負重傷，生死難料，二嬸娘還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參加宴會，是要告訴滿京城我平西侯府兄弟鬩墻，打算把你們的狼子野心，昭告天下嗎？”
“岑氏，你胡說些什麽？”謝二夫人氣急敗壞：“我不過是去參加宴會，何以被你說成如此不堪？我又不是郎中，憑什麽不能出門？”
岑若黎見她嘴硬，直接丟出一記響雷：“因為父親的傷情內有蹊蹺，我懷疑有人從中作祟。這個時候誰跳的最高，誰就是罪魁禍首！”
“你！”謝二夫人一聽就差點蹦起來。
她就是想出個門而已，怎麽就背上了個謀劃大伯哥的罪名？神經病啊！
這時岑若黎才想起一旁的老太太來，朝青黛使了個眼色：“青黛，把你找到的東西拿出來給老太太瞧瞧。”
青黛從後面捧出幾盤菜來。
謝老夫人臉一下就青了。
岑若黎揉揉太陽穴，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謝老夫人的“宅鬥”技能，連謝二夫人都不如，這麽小兒科，她都不好意思懟了。
“老太太，看來您最近胃口不好，以後您的飯菜就按您自己的意思安排，剩下的這些，我就拿去餵狗了。”
看著兩人氣急敗壞的離去，岑若黎看向青黛：“廚房的幾位媽媽，都給我好生賞一回。哦對了，還有門房，也有賞！”
青黛應下。
這次若不是廚房那邊報信，他們還不能抓謝老太太一個現行呢。
世子夫人又賞了門房，想必今後其他幾房想出門，都只能做夢了！
“世子夫人，您對二夫人說侯爺的傷有問題，這會不會……”林媽媽在一旁擔心道。
岑若黎搖搖頭：“沒事，現在要的就是打草驚蛇。”
“其實侯爺的傷有沒有問題，又是誰下的手，其實我都不知道，不過就是為了試探罷了。不讓她們出門，也是為了制造一種氣氛。”
“如果他們一無所知，自會按兵不動，試圖找到真兇，那麽侯爺會很安全。如果他們做賊心虛，同樣不敢輕舉妄動，但暗地裏又會嘗試聯絡，這樣侯爺同樣安全，我們也能試著抓他們的把柄。”
岑若黎早就想好了，她最重要的目的，也不過就是保證平西侯不會被故意暗害罷了。
“世子夫人心裏有數便好。”林媽媽放了心。
正說著，綠琴走了進來。
“世子夫人，二夫人一離開這兒就去了明月院，她走後不久，姜姨娘就朝侯爺屋裏去了。”
岑若黎一挑眉。
“好啊，二嬸娘可真是太給我面子了。”
姜氏動了，那背後的人，到底是安王，還是禹王呢？
“走，我們也去看看。”
岑若黎走到正院，恰巧遇上謝清涵攙著侯夫人也朝這邊來。
不過幾日而已，侯夫人竟憔悴消瘦了不少。
岑若黎心中暗嘆。
無論侯夫人如何說她不再在乎平西侯，可幾十年的情誼是抹不去的，哪怕就是親情，也會在心裏掛念著。
“嫂嫂，娘一醒來，就要來看爹。”謝清涵道。
侯夫人這幾日都是這樣，自己病著昏睡著，可醒來還是要拖著病體來瞧平西侯。
只是平西侯卻一次也沒有醒過來。
岑若黎望望平西侯躺的屋子，眼下姜氏正在裏面，若是讓侯夫人看到……
想了想，岑若黎並沒有阻止侯夫人。
希望平西侯，不要讓她失望啊！
一走到門口，侯夫人立馬就看見了裏面坐在床邊的姜姨娘。
她臉上一下就浮起了怒容，卻被岑若黎和謝清涵拉住。
正要說什麽，只聽屋裏的姜姨娘卻開了口。
“侯爺，侯爺……”
姜氏坐在床邊，半伏著身子，手裏握著平西侯的手掌。
岑若黎只是看著這場景，都覺得火大，更別提侯夫人了。
卻聽姜姨娘突然伏身在平西侯身上，好像側耳聽著什麽。
嘴裏說道：“侯爺說什麽？”
“侯爺在叫誰？雲卿……嗎？”
哦吼！
岑若黎下意識看向侯夫人，只見她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上，又蒼白了幾分。
突然，岑若黎勾唇一笑，眼神一瞇，一把將半掩的屋門推到大開。
屋中的姜姨娘嚇得一下子跳起來，故作局促不安地後退半步，忐忑地站在一邊。
岑若黎招招手，示意謝清涵將侯夫人扶進來，走到床邊。
她看著姜姨娘，眼神不屑：“戲演完了，可以走了。”
姜姨娘楞楞地望著她，又看了看昏迷的平西侯，好像很不甘心地離開。
侯夫人也不理解地看著岑若黎，不知道她在演哪一出。
岑若黎沒說話，只是靜靜地等著。
終於，床上的平西侯發出一聲無意識地吟語。
屋中的三人都聽見了，卻聽得不甚真切。
隨後，那吟語聲一點點擡高，變得清晰起來——
“阿如！別走！”
一句話，四個字，一下就闖進了侯夫人的耳朵裏。
侯夫人不敢置信地轉頭，直楞楞地盯著平西侯，好像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聽。
可下一秒，平西侯又是一聲清晰的呼喚：“阿如，對不起。”
這一次，任是誰也不能說是聽錯了。
岑若黎看著侯夫人，她仿佛整個人都傻了，呆呆地坐在那裏，動也不動。
岑若黎見狀，將謝清涵悄悄拉了出來，留下屋中的兩人獨自待著。
“嫂嫂，你怎麽知道爹叫的是……娘的名字？”謝清涵驚訝不已。
“我聽見的啊。”岑若黎聳聳肩。
其實最早是雲香聽見的，然後是林媽媽，兩個人告訴她之後，她也來聽過一回。
只不過前幾天侯夫人來瞧時，好巧不巧都沒趕上，因此沒有聽到。
今天她看到侯夫人來，其實沒想到能這麽巧。
也算多虧了姜姨娘呢……
謝清涵笑了笑，松了口氣：“這樣也好，等爹爹好了，娘也就不再有那麽多心結了。”
岑若黎不置可否。
沒有心結？不見得吧。
她想讓侯夫人聽到這個，不過是為了讓侯夫人心裏好受一些，可不是為了讓平西侯好過的！
其實她多少能將平西侯的真實想法串起來，小說嘛，套路都是一樣的。
無非就是和侯夫人成親幾年之後日久生情，先婚後愛，昔日的白月光已經忘卻，而愛上了眼前人。
但是這些，平西侯一概不明說，藏著掖著，嘿，就是玩兒，然後一下子耽擱了這麽多年。
雖然納姜姨娘為妾並非所謂的替身梗，侯夫人在成親前也早知謝書淮心有所屬，渣男的這個名號確也名不副實。
但岑若黎就是看不慣這些有話不會說，有嘴不會用的人。
平西侯啊，還是欠收拾！
過了一會兒，身後的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，侯夫人走了出來。
不過短短一會兒的時間，她的氣色竟好了許多，臉上的表情也多了些堅毅與平淡。
岑若黎不由得在心中露出一個笑容。
果然是她喜歡的角色——
馮韻如確實解開了心結，但卻不是謝清涵想得那種心結！
“若黎，這些日子，還得靠你搭理府中上下。”侯夫人微笑道。
“母親放心，若黎絕不會辜負母親所托的。”岑若黎笑著應道。
侯夫人點頭：“好，我也得打起精神，好生照看他，讓他早日好起來。”
岑若黎了然於心，點了點頭。
平西侯真正的心意，帶給侯夫人的不是驚喜，也不是多年守候終得回響，而是一種徹底的——
釋懷。
從那天開始，侯夫人確實日日都來看望平西侯，身體也一天天越來越好。
姜氏也來，似乎是故意來找不痛快，更是總挑著和侯夫人同一個時間來。
謝清涵在一旁氣得不行，可侯夫人卻完全不在意，甚至有時還能和姜姨娘聊上兩句。
不知道哪一天，姜姨娘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挑釁根本不起作用，之後，便再也不來了。
而平西侯，也一直在昏迷中，喊著侯夫人的名字。
這一天，岑若黎陪著侯夫人在平西侯屋中說話，玉嬤嬤一臉慌張地走了進來。
“夫人、世子夫人，這是前線的消息。”
謝家有自己的消息路徑，獲知前線的消息也就比皇帝那裏晚上半天而已。
侯夫人接過來，一打開，臉色就是一白。
岑若黎心中一咯噔，生出不好的預感。
她顧不得失禮，幾乎是一把從侯夫人手裏奪過了信紙，便看見了之上的幾個字——
“謝將軍……被困……下落不明……”
平西侯是帥，謝明琛才是將軍。
前線姓謝的將軍，只有謝明琛。
岑若黎心裏一慌，“騰”地站起身來，隨即眼前一黑，再沒了意識。
當她再次轉醒，已經躺在了攬楓榭的床榻上，謝清涵守在床邊，見她醒來，送了口氣。
“嫂嫂，你終於醒了，嚇死我了！”
“明琛……”岑若黎心裏發疼。
戰場慘烈，刀劍無眼，下落不明的意思，與死有何分別？
謝清涵眼神一黯：“嫂嫂，你別擔心，娘已經著人去打聽了。”
岑若黎一聽就知道這只不過是安慰。
他們身在京城，離邊關山高路遠，能打聽出什麽來？
想著，岑若黎的眼角，便釋出一串眼淚來。
謝清涵咬了咬嘴唇，止住自己想哭的沖動，掏出手帕來，幫她拭去眼淚，帶著哭腔道：
“嫂嫂，你不能哭，這個時候，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呀！”
岑若黎哪裏聽得進去。
“嫂嫂，你還不知道吧，你肚子裏，已經有了我的小侄子了！”謝清涵故作輕快。
岑若黎腦子宕機一秒，隨即不敢置信地望向謝清涵。
“你、你說什麽？”
謝清涵重覆一句：“剛剛張娘子來瞧過啦，嫂嫂已身懷有孕，已有兩個多月啦。”
“這些日子嫂嫂太累了，因此瘦了不少，這才沒有發現。”
岑若黎仿佛傻了一樣，半天才消化掉這個事實。
她居然懷孕了？有了和謝明琛的孩子？
算時間，就是在謝明琛出征前懷上的。
可為什麽，偏偏是在她知道謝明琛下落不明的消息時知道的呢？
難道這個世界真的就那麽狗血，她和他註定還是會淪為炮灰？
謝明琛戰死沙場，她悲傷之下生下遺腹子，守寡一生？
不要！
岑若黎頭搖的像撥浪鼓。
她不要胡思亂想，不要這種狗血橋段！
深夜，岑若黎夜不能寐。
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，更吵得岑若黎全然無半分睡意。
突然，一陣邪風從窗口灌入，屋中的燈火盡數熄滅。
岑若黎猛地直起身子，朝外看去。
一個黑影，出現在房中。
當火折子的亮光倏地亮起，岑若黎表情一變，雙目圓睜。
“怎麽是你？”
註：文中說的那些值得感恩和愛的媽媽們不包括一些極端的、有原則性問題的那些群體哈~勿杠。其實我在寫侯夫人的個性的時候，偶爾會想起我媽哈哈哈。Ps：父親也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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